驀然回首盡溫柔
高二(12)班 朱穎芮
天空依舊飄著零星的細雪,空氣凜冽。
她湮滅在人群里,周圍滿是瑟縮著行色匆匆的路人,只留下一陣空寂的腳步聲,所有人都彼此沉默,相互疏離……
腳邊一個巨大的行李箱是她這三年來的所有家當,從她三年前決絕而毅然地摔門而出,逃離般地走出那個家門起,她就像一只鳥,不停地遷徙,在這個城市揮淚如雨,又在那個城市飽受欺凌。三年來,她從未回過家,現(xiàn)在的這個沿海小鎮(zhèn),空氣里終年有一種潮濕的氣味,一旦嗅到這種來自記憶里的氣息的時候,就會有哀愁在心里風起云涌,感覺靈魂在被凌遲……
孤獨,成了青春的底色,成了生命的底色……
城市中的每一個客體都有著一種旁若無人的無情,每個人,甚至每輛車都無時無刻不在盲目奔波著,掠過的時候轟轟烈烈匆匆忙忙,拉過一陣風然后迅速消失,像是份在心之鏡面的一道粗劣的刮痕,留下巨大的空白和遺棄。
外面的世界,外面的人,都是這樣,忙著生,又忙著死,而自己,又該何去何從?
一個人的世界悄無聲息地顛覆,而今,自己已經(jīng)完全脫離了當初出走的夢想,未經(jīng)人事的少年,總是習慣把一切幻想得太過簡單,當真正脫離了家庭的庇護,才知道自己的翅膀如此稚嫩。在當初那個年輕的危險重重的年齡,是那樣的浮躁,妄圖以一切反常規(guī)格的方式反抗這個世界,在衣食無憂的環(huán)境里卻把自己弄得如此落魄,現(xiàn)在,感覺殘酷的現(xiàn)實已將雙手放在她的脖子之上,只要再稍用力一點,便會窒息而亡。
她怯望灰天,心中的難過,就像倉惶劃破晚霞的群雁……
車來了,寂靜的人群須臾間就像一群蒼蠅“嗡”地炸開,朝著一個方向奔去。她提著箱子被夾雜在嘈雜的人群中,恍然間覺得自己處在一個無比繁雜的社會里,身處蜂擁向前追趕幸福,理想、金錢、美女、洋房的趨之若鶩的人群人中,夾在中間被踉踉蹌蹌趔趔趄趄地推打著擠著撞著向前帶去,他們都精神飽滿興致勃勃地在橫流的物欲之中堅定地向前追趕……她突然覺得恐懼,自己似乎懼怕了社會這沒有硝煙的戰(zhàn)場,懼怕了這些麻木的人類……她的腳步不由得后退,再后退,可又能退到哪兒?肩上笨重的行李掉了下來,物品散落一地,沾滿泥濘,無數(shù)的腳步一一踩過,踏過,骯臟不堪。她有擁護的人潮中低下頭,蹲下身來,忍受冷漠無情的行人的褲腿擦過她的臉,疾馳而過的車輛撩過的泥濘濺她一身……
她有心里一遍遍地告訴自己:一切都會好的,會好的……
可這個聲音也漸漸變得蒼白無力,眼淚隨之落下,砸進黑暗深處,即使東西全部都揀起來,也已經(jīng)被人踩得粉碎,包括自己蹲下去時,散落一地的尊嚴……
現(xiàn)在她才真正知道,這個世界,可以有多冷。
她抱著雙肩坐在路邊的花壇上,疾馳的車輛瘋狂地切割著她的身影,她在川流不息的車輛中抬起頭,頭發(fā)被風吹亂,深深地掩埋進眼眶,單薄的衣服絲絲透著寒冷。
家,這個字眼在這三年來一直都縈繞在自己的腦海里,每一次的出現(xiàn)都在自己的內(nèi)心里穿針走線地縫合進一陣陣的刺痛,緩慢的,來回的。尖銳的疼痛,只是在這樣一個最無助的時候,思念變得陡然充沛起來,那樣突兀地瞬間放大。
我們總是習慣傷害那些離我們近的人,因為我們的能力也只限于傷害那些身邊的人……
以前一直以為,成長是一個緩慢的過程,而其實在某些時候,命運瞬間讓我們變成熟了。時隔三年,自己終于完成了從叛逆到平和的回歸,在過去那些不懂事的年月,自己這種迷惘在青春期里的孩子總需要經(jīng)歷一些咋咋呼呼的傷春悲秋,才會漸漸懂得隱忍平和的真諦。最親近的人們隱忍著自己的悲傷,竭盡全力,為自己營造一個她們能給我的最好生活,自己卻還一味地對這個環(huán)境吹毛求疵?,F(xiàn)在想來,過去因為自己對生活的苛求和怨恨而拿親人刻薄相待的日子,是多么可悲。
或許自己真的是長大了,曾經(jīng)尖銳的血液在脈搏里平息下來,它緩和平靜地流動,洗刷過去一切疼痛傷口,然后開始向往溫暖……
她用凍僵的手掏出手機,顫抖著撥通了那個熟記于心的號碼,在等待電話接通的那幾秒里,她心潮涌動,一股酸澀涌上心頭,自己出走的那天起就已經(jīng)換號,母親一定在這三年里心急如焚,自己,是有多么地不懂事……
電話接通了,那頭一個熟悉的聲音略帶沙啞地“喂”了一聲,她就再也忍不住,感覺有人突然朝自己身體里插入了一根巨大針筒,然后一點點地抽空內(nèi)部的存在……
她慌忙按掉電話,跌坐在地上,連哭的聲音也消失了,只剩下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動著。
那些曾存在于自己和母親之間,曾被自己以粗糙的心態(tài)揉皺的美好而明亮的回憶,此刻就像從地底被挖出的溫泉,它徐徐地流進了被放大了的丑陋和堅硬,最終,在臉上留下一絲溫熱的觸感。
母親,是一個強大而又弱勢的名詞,她的脆弱,源于懷胎十月產(chǎn)下的那個孩子,依仗著自己的愛,而對自己無度索取。
其實,自己什么都不是,只是仗著她愛著自己。
手機屏幕突兀地亮起,一條短信映入眼簾:“孩子,媽媽知道是你,外面的日子不好過,玩累了就回來吧,媽媽一直在等你。”
她內(nèi)心深處那些悲愴的情緒,沿著腳底,像被接通了回路,流進四肢,揮手伸向鋒利的天空,就像是棉絮橫亙在血管里,阻礙了血液的流動,滿滿當當?shù)膲阂指蟹e蓄在眼眶周圍,潮濕一片。
自己可以在最窘迫難熬的時候依然咬緊牙關(guān)對任何人說,“我沒事的,沒問題。”可只有對一個人,自己無法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。
我無法對你說出,“沒事啊,沒問題的。”
是啊,其實我過得不好,一點也不好,媽媽啊,一個人過,好難啊……太難了……
是從什么時候起,自己已經(jīng)失去了對你說出真實想法的能力?是從什么時候開始,我已經(jīng)把自己鎖進了單獨的房間?是從什么時候起,我冒出了這樣的想法:逃離你,逃離這個家庭……
自己一直都想著朝前走,一直走,卻從未想到,身后的人,才更值得自己去珍惜……
月光如水,滴落在寂靜的夜里,偶爾有一兩顆明亮的星宿遺落天邊,寂靜閃光……
當時光積淀,我褪去了滿身的浮華與不羈,轉(zhuǎn)身回望,我最愛的人,你依然在原地,為我守候著……
抹去了,她笑了,年輕的面容上綻放了一個久違的笑容,仿佛春雨在湖面上打出了一個小小的漣漪,一時間,暖流涌進,春色昭然……
(指導老師:徐麗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