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以后的故事

冬天以后的故事

二（12）班 朱穎芮

冬天依然這樣沉重。

似乎已經(jīng)過了好久好久，我沉睡得如同一個無知的松鼠，在自己的洞穴里圍著那些久久不會散去的溫暖，緩慢而冗長地沉睡。我推開窗戶的時候看見雪安靜地覆蓋在蒼茫的大地上。

幾百年前我是一個孤獨的獵人，我的肩膀上棲息著我永不背叛的鷹，我穿行在那些炎炎得如同熔巖的日光里，在飛鳥裂日的罅隙里抬頭，在黑雪墜地的斷章里引弓。我在幾百年前已經(jīng)習慣了孤獨，那是一種極遙遠而空曠的人生。單槍匹馬地在遼闊的大地上揮灑我的熱血，在荊棘傷害我的時候皺眉，在對著野獸的時候怒吼，在看見安靜的麋鹿的時候瞇起眼睛微笑。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時刻，我會突然從夢中醒來，看到月光一瞬間覆滅了整個森林，那時我便再也睡不著，起身坐在高高的山岡上，看著我頭上的鷹，永不背叛我的鷹，桀驁地飛在凜冽的風里，每當我閉上雙眼，我總能聽到那些在我記憶里匆匆而過的聲音掠過樹木的頂端，然后迅速消失在我無法看到的森林盡頭……你是哭了嗎？我的鷹站在我的手上盯著我。我說沒有，我說，鷹，我想我媽媽了。

這是冬天深夜的街道很冷清，特別是我居住的地方，這個城市的角落沒有任何繁華的喧囂，安靜的人帶著麻木的表情匆忙地行走。沉默是最偉大的人格，這里的天空，總是帶著死亡一樣的安靜，還有那種灰色的沉重，樓下的超市很冷清，很少的人。我喜歡一個人在里面閑晃，買杯咖啡然后站在路邊，看著口里吐出的白氣和咖啡冒出的白氣一起消失在冰冷的夜色里。有時候我會莫名其妙地笑起來，這個冬天比上個冬天熱，沒有下雪，可是我覺得特別寒冷，我總是夢見春天早早地到來，閉上眼睛就會看見繁花滿城。我想那人孤獨的星球上，那個孤獨的小王子日夜守護的玫瑰終于又開花了吧，我想，他一定會哭……夜深了，沒有車，整個馬路那么安靜。

我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見到我的媽媽了。當那天蒼穹露出了最華麗的紋路，當那天紫堇開出最奢華的挽歌，當那天我站在了風的最頂端，我就成為了一個最孤獨的獵人。我的母親告訴我獵人的極意：自由、孤獨、桀驁、不馴、兇狠、溫柔、漂泊、永生。我忘記了從哪天起，我就離開了我的媽媽，獨自披上雪白的狐皮，一腳踩進深深的雪，在森林每一道蜿蜒的紋路里踽踽獨行。我沉默著穿越了四季穿越了湖泊，無數(shù)的飛鳥飛過我的頭頂，無數(shù)的麋鹿臥倒在我的腳畔，我總是在有風的黃昏為它們吹奏無間的笛。失了三魂，葬了六魄，在笛聲斷續(xù)的間隙里，引吭無數(shù)的滄海和未完成的悼念。我總是在春天里看到夏天，在夏天里夢到秋天，在秋天里感受冬天，在冬天覺得一切那樣綿長而沒有盡頭，一直一直延續(xù)到那個我看見來路和去路的拐角。我躺著，沉睡著，等待來年又來年的春色昭然……

有時候我站在馬路上看到樹木間隙里碎汞一樣的陽光，皺著眉頭一臉沉默地觀望著整個世界的物欲橫流。教學樓的尖頂刺破天空，我看到朵朵殷紅的云霞，那是天使在流血。每個城市都是一種印跡，我孑然一生見證一場又一場的別離與傷逝。我看到生命中凌亂起舞的碎片從眼前緩慢地飛過，捕捉到繁華間短促的罅隙，而我在這片段和罅隙間起舞。當幻影消散，我熱淚盈眶。每個城市，每條街道，都有人在陽光下赤裸地廝殺，也有大多數(shù)沉默的孩子在黑暗中悄悄地流淚。我可以聽見他們內(nèi)心絕望的歌唱，那些孤獨、寂寞、傷逝、別離、思念、等待，稍縱即逝的溫情和綿延永恒的絕望，如同夜色中一支華麗的驪歌……我總是瞇起眼睛遙想在不遠處的那個春天，也許那會是一個契機。

我躺在自己溫暖的樹洞里安靜地閉上眼，沉沉地睡去，那些樹木又走過了仄仄的一個輪回，冬天已經(jīng)籠罩了所有曾經(jīng)干凈的土地，外面的風雪已經(jīng)逼近我低矮樹洞的門，那些樹木低聲地哭泣，我聽不見，就這樣睡著了，在鸚鵡羅和三葉蟲的世界里，成為一個最安靜的化身。我抬頭看著永不說的蒼穹，它教會我沉默是最偉大的人格！我想我應該安靜地等待，等待那個遲遲不肯到來的、沒有風的春日，那將是這個冬天過后，最美麗的故事。

2012年已經(jīng)過去，而我依然在時光中，等待著心中一直等待的東西，盡管它從未出現(xiàn)過，也許又要等到很久以后，在某個清晨，在某個黃昏的街道，回首又見它。

那天夜里，我做了一個夢，夢里是繁花飄落的春天，那個曾經(jīng)憂傷曾經(jīng)孤獨地看落日曾經(jīng)愛哭愛難過不愛說話的小王子，在那個春天里終于長大，成了偉大的國王。我記得我是笑了，我真的笑了。暮人咫尺孤零去，仰天一笑淚光寒。

我想我應該裹緊風衣靜靜地等待，等待那塵埃落定白雪褪盡后，那絕美的傳奇。

無論四季怎樣的側(cè)臉，獵人，總是高傲而孤獨地永生。

（指導老師    徐麗琴）